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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28 19:38:00

人生的妙谛,人类的至情,文化的菁华,艺术的真善美,往往蕴育于日常生活的起居、行止、交往、饮食之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那自然是臻于化境。但多数时候,还是可以辨,可以言的,也可以写一篇篇一首首脍炙人口的佳作。

据说,以饮茶闻名世界的英国人,其饮茶史已逾三百多年,是从中国西去的舶来品。英文的cha和tea,都源自汉语(后者是福建音)。在我们自己,则至少亦在千年以上了。《诗经》里《大雅·绵》有:“周原膴膴,堇茶如饴”,可作明证。千百年来茶成为开门七件事之一,虽是叨陪末座,却不可或缺。上自帝王贵族、文人学士,下至市井庶民、贩夫走卒,日常起居,可以无酒不可无茶。十一亿人口,饮茶人肯定比酒徒、酒*多出不知多少倍,尽管酒的名声大得多。

饮茶,真个是老少咸宜,雅俗共赏,无论是喝大海碗的大碗茶,或是小酒盅似的功夫茶,无论是喝“大红袍”一类的贡茶,或是四级五级花茶末,甚至未经焙制的山茶,其消乏解渴、称心惬意,大致都是相同的。何况春朝独坐,寒夜客来之际,身心困顿、亲朋欣聚之时,一盏在手,更能引起许多绵思遐想、哀乐悲欢、文情诗韵、娓娓情怀、款款心曲……以至历史、地理、哲学、宗教、科学、技艺民俗等等方面思维情愫的流动和见闻知识的涉猎,都能给纷扰或恬静的生活平添几缕情趣。酒使人沉醉,茶使人清醒。几杯茶罢,凉生两腋,那真是“乘此清风欲归去”了。几年前访日本京都,听里千家主人千宗室先生介绍日本茶道的“和敬清寂”四个字,虽然还不甚了解,但忧惚间似乎感到有心意相通之处。

“何以解忧?惟有杜康。”这千古名句,也许只是曹孟德当年兴到落笔,后人不断重复这两句诗,却又不断以自己的体会否定了它。茫茫人世,忧思、忧虑、忧愁、忧患千桩万种,区区杜康何能消解那许多?若是二三知已,品茗倾谈,围炉夜话,如器春水,汩汩清溪,倒可以于相互慰籍中真的分忧解愁。我自己有切身感受。十年前,林林同志七十华诞,我曾作俚句一律相贺,其中有一联:“小院灯*情思远,西楼茶酽笑谈浓”。诗意平平,写的却是实事。十年动乱中,我们在京华北城净土胡同比邻而居,时相过从,常在他家楼上一边喝功夫茶,一边无所顾忌地纵谈时事。窗外寒风凛冽,室内炉火熊熊,喝了几道乌龙茶,将一切愁思郁闷都抛诸脑后,于是踏月回到我独自索居的小院。此情此景已恍如隔世,而他家乌龙茶微带苦涩的滋味,至今还留在齿间,尤其是乱离艰危之世,更觉难忘,请读者浏览一下本书中许多作者对自己种种不同遭际中饮茶经历的回忆,便可知愚见不谬了。

范仲淹《斗茶歌》中有句云:“吁嗟天产石上英(指茶叶),论功不愧阶前蓂(指传说中的瑞草)。众人之浊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又写到若遇到好茶出世,长安酒价减百万,成都药市无光辉。不如仙山一啜好,泠然便欲乘风飞。”把盏一啜,便欲乘风飞去,不免有点夸张,却也见希文先生对饮茶确是一往情深。为茶评功摆好、尽力渲染的远不止范希文一人。于冠西同志寄稿来时,惠赠一册《中国古代茶诗选》(钱时霖先生选注,浙江古籍出版社出版)。展读之际,不禁大喜。过去虽曾读过些茶诗,实未料到竟有如此之多,真是孤陋寡闻。据钱时霖先生说,他于从事茶叶研究之余,陆续收集到的古代茶诗已有一千余首,编入此书的,亦有自唐至清二百余首。此书印了一万册,但是无缘读到的肯定还有成千上万。我愿推荐给嗜茶又爱诗的读者,这些诗将茶和诗融为一体,其中不少又将留连山水和品茗畅叙相连,更觉清风习习,韵味无穷。

钱时霖先生在那本茶诗选前言中,提到有人将苏东坡两首诗中的名句集成一副对联,天下饮茶同好不妨将它悬在壁间,茶烟浮绕之时,或许能助你进入悠然神往、心灵纯净的境界:

欲把西湖比西子,

从来佳茗似佳人。

(选自《清风集》,中外文化出版公司年版)

袁鹰

原名田钟洛,当代著名作家、诗人、儿童文学家、散文家。生于一个破败的地主家庭。历任《世界晨报》、《联合晚报》副刊编辑。建国后,《解放日报》文教组组长,《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主任,《散文世界》主编。代表作品:《袁鹰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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