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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3/19 19:29:00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曲鹏

年6月,八十岁的杨本芬老人出版了自己平生第一本书《秋园》,以自传体小说的方式讲述母亲充满苦难但不失坚韧美好的一生。书册装帧朴素,巴掌大小,却如催泪弹一般,感动了无数人,许多网友在豆瓣留言,说在书中看到了自己奶奶或外婆的影子。近日,老人的第二本书《浮木》呈现在读者面前,同样是讲述大时代中载浮载沉的普通人的命运,给人一种对抗生死和苦难的力量。

《秋园》《浮木》

杨本芬著

乐府文化|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用笔赶路,重走长长的人生

上世纪九十年代,从汽车运输公司退休的杨本芬,跟丈夫从南昌来到南京二女儿章红家中,帮忙照看外孙女。难得的空暇里,她就从女儿的书架上找书看。

萧红的《呼兰河传》,赛珍珠的《大地》,野夫的《江上的母亲》,充满着乡土人情气息,颇合杨本芬的阅读兴趣。特别是《江上的母亲》这本追忆父母及家族命运的书,她读过两遍,一个念头突然迸发出来:“我也可以写写自己的妈妈,我的妈妈是个了不起的人!”

除去灶台、水池、冰箱,四平方米大小的厨房里,已搁不下一张小桌。已过花甲之年的杨本芬以高凳为桌、矮凳为椅,开始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写作——写母亲一生的故事,写一家人如浮木般随波逐流、挣扎求生的经历,写乡间的人与事。

灶台上炖着汤,抽油烟机在头顶上轰鸣,做饭的间隙,杨本芬随时坐下来,让手中的笔在稿纸上流淌出一行行文字——“就像是用笔赶路,重新走了一遍长长的人生”。这一写就是两年,厚厚一摞手稿有八公斤重。

杨本芬

年老母亲的离世,让处在悲伤情绪中的杨本芬更深切地意识到自己写作的意义,“如果没人记下一些事情,妈妈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将迅速被抹去,就像一层薄薄的灰尘被岁月吹散。我真的来过这个世界吗?经历过的那些艰辛困苦什么都不算吗?”

二女儿章红读到这些文字后,惊叹于妈妈的叙事能力。她把小说录入电脑,在年初以《妈妈的回忆录》为题在天涯论坛上连载。后来杨本芬学会了打字,就开始用“真希望快乐”的ID与网友互动交流。

帖子很火,跟帖留言不断,有出版社来商讨出书事宜,但未能有结果。十多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出版人涂涂读到了小说的一个章节,“就被镇住了”。

小说的主人公秋园是一位平凡的中国女性,经历了战乱、饥荒、颠沛流离、各种各样的*治运动,个人命运完全无法自主。“她的一生和过去一百年每一个普通的中国人别无二致,但她好像又很特别,她并没有被命运击垮。命运留给秋园的选择非常少,但只要有一点细小的空间,她就会为自己选择人生的可能性。秋园是尘世中的一粒尘埃,但这一粒尘埃闪着生命的亮光。”

年6月,杨本芬的第一本书《秋园》出版。那一年,她八十岁。

年8月,第二本书《浮木》出版。据出版方透露,第三本书也已经列入出版计划中。

不问将来命运如何,只管努力生长

秋园是杨本芬在小说中为母亲起的名字,而她自己,是小说中的女儿之骅。

洛阳一家药店掌柜的小女儿秋园,十七岁那年被国民**官杨仁受相中,婚后到南京生活。抗战爆发后,国民*府决定迁都重庆,官员陆续撤离。仁受牵挂湖南湘阴老家的瞎眼老父亲,带领妻儿在途中下了船。

秋园生下六个孩子,活了三个,女儿之骅排行老二。贫穷、饥饿、歧视日日侵蚀着这个家庭,之骅自小便目睹母亲为生存所做的苦苦挣扎。

回乡后,仁受做过乡长,当过田粮局局长,仁慈善良的本性,让他总是稍有点钱便去救济别人,家里入不敷出。直到夫妻俩都被聘去教书,生活才渐渐有了转机。

土改时分到了田和牛,菜草不分、五谷不辨的仁受便扔下教书的营生,执意要当个农民。结果体弱的仁受根本种不了田,一家就靠秋园微薄的教资维持生计。后来,秋园还利用在南京妇女补习班学到的手艺帮人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来贴补家用,“人家给的不一定是钱,也有谷、米、菜、薯、柴……给什么,秋园就要什么”。

土改复查,仁受从贫民改划旧官吏,家里的东西被没收,秋园带着之骅出去讨饭;遭遇虫灾,煮饭都没柴烧,有次秋园帮人做新衣换到两升米,只好把家里仅有的一张旧竹床拆烂了当柴烧。

丈夫因浮肿病去世那年,秋园四十六岁。她让之骅出去念书,自己则带着两个儿子流落湖北。为了获得一份安稳,她又一次结婚。本以为柳暗花明,小儿子却意外溺水身亡。六十六岁时,秋园的第二任丈夫去世,她回到湖南老家赐福山的老屋居住。

老屋依山而建,屋后有竹林枫树。有一年,大儿子在秋园床下发现了两棵一般大小的竹笋。生命力顽强的竹子,从山上地底下钻进房里,不知要花费多少力气。不问将来命运如何,只管努力地生长,竹笋的这股子韧劲,像极了秋园。

杨本芬(右)与母亲

八十九岁那年,秋园跌了一跤,胯骨摔断,不久便在酷暑去世。整理遗物的时候,之骅在秋园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秋园对自己一生经历的记录:

一九三二年,从洛阳到南京。一九三七年,从汉口到湘阴。一九六〇年,从湖南到湖北。一九八〇年,从湖北回湖南。一生尝尽酸甜苦辣,终落得如此下场。

那些普通人的声音,会特别动人

“人世不易,就有这么苦的人。”《秋园》和《浮木》中记录了更多如浮木、如草芥般的人生。

怀孕四个月的文秀上山砍柴,一不留神跌倒,双手护住了腹中的孩子,却不料想一段树桩如尖刀刺穿了她的腮帮,毁了容。生下的女儿继承了她的美貌,却激起了她的嫉妒和怨恨,她把所有的不满都投向了女儿。到了恋爱的年纪,女儿和一个小伙子恋爱,想要和他结婚。文秀却拆散了他们,把女儿许配他人,毁掉女儿一生的幸福。

童养媳小泉与小丈夫生下了袖珍女孩“人王”,装在旧棉鞋里用米汤喂大,出去干活的时候,小泉就把她放在上衣口袋里。动物园愿出五百大洋买去供人参观,小泉却说:“你们就算拿座金山银山来,我也不卖给你们。”人王虽被周围人歧视,但一直被小泉保护着。有一年“双抢”时节,小泉去了晒谷场,人王口渴找水喝,踮起脚去水缸里舀水,结果一头栽进去淹死了。小泉悲痛欲绝。

……

杨本芬写作手稿

这些普通人的历史、民间的历史,记录下来有何意义?

母亲的小说在天涯刚开始连载的时候,章红对一位网友留言印象深刻,网友说只有名人、上层人物的历史才有色彩,才能留存下来,普通人的历史是没有人耐心看的。

章红不赞同这种看法,认为这是对写作根深蒂固的误解——“只有了不起的人和事才是值得写成文字印成书的”。事实上,“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记述”。

出版人涂涂曾将《秋园》与齐邦媛的《巨流河》作比较,“每一代人都既是历史的参与者,也是历史的承受者。齐邦媛和她的父辈,当然承受了历史和命运,但比起大多数人,她还算是有能力去参与历史的。这样的记录当然珍贵,但每个时代,我们得到的其实都是这样的记录,它们重要,但其实又不够。反倒是那些碎片一般的,历史的承受者,那些普通人,如果他们的声音能留下一点点,就会特别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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