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末隆冬时分,陈燮君先生兴冲冲、汗津津走进上博,送了我一套他和女儿的刚从印机装订下线的绘画合集。披览《荷花意象》《长征史诗》和《生肖文化与家庭文化:陈燮君、翟祖华、陈颖、翟海月家庭艺术》三大册沉甸甸皇皇巨著,卧游父女俩色彩缤纷,仿佛调羹刮过奶油蛋糕般滋润的一幅幅题材各异、气象万千油画作品,我简直好像在此冬令节气,体验了一番以良方膏滋调养视觉感官的艺术补品……
燮君先生是我的老领导。许是大我一轮的缘故,我俩同有爱书癖好。每每午休或下班时刻,会在“淘书公社”一角书架前不期而遇;说到家里书多人退窘境,又往往会心一笑,随后依然分头各自埋首书堆中去。我甚至拟请他为我因书而设的郊野书房题额“一天书界”。当然,曾任“上图”馆长的他拥有叠床架屋般海量藏书,我是绝对甘拜下风,无法企及的。不仅如此,他几乎把所有藏书都读过一遍,随后转化为个人的知识见解,进而著作等身。像我这样一个一无“书”出者,自然崇拜得五体投地。唯一同病相怜的是,彼此超负荷的伤神目力,似乎都不复炯炯而多了几许眼袋与皱纹。
今春偶然拜读他情真意切的散文《母亲带我读江南》,轸念九秩晋七仙逝的母亲,竟然也是我景仰的南宋大诗人陆游的嫡传嗣裔,这更唤起我对他家族的敬意与好感。因为在下恰好忝列中国陆游研究会理事,事业与学术起步正始于喜诵放翁诗篇;尽管一如《红楼梦》里,被林黛玉等诗界行家腹诽腾笑的香菱般诗艺从无长进,但是对陆游敢爱敢恨,自由奔放的秉性、禀赋,始终喜欢而初心不改。
在连续品鉴燮君先生涉猎山川风物如崇明、西藏、西域、宝岛、太行、江南、故宫、敦煌,直到新近即将揭幕的中外水城意象系列油画作品后,我突然感觉他的绘画,冥冥之中,正遥接着其家族基因中“诗与远方”的豪放派诗性特质。因为如果说“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的话;陆放翁是早有言在先的,那就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须躬行。因而仗剑投笔从戎,甚至有雪夜挺剑射虎壮举。而陈馆长的绘画行脚亦然啊!譬如就他驰骋东西,天南地北的足迹游踪,以及伴随而来的意象画作而言,不正与陆游的大名及其表字“务观”的词意语境知行合一吗?
曾经听跟燮君先生同行出差的同事道:举凡每到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不管公务多忙,他都会像探索与发现者般,挤出宝贵时间,以敏锐的艺术视觉去观察、捕捉异地风物境界的意象之美,随后用画笔挥洒将他理解的美的意象如诗性般呈现在画稿上。深秋同行浏河古镇,我终于亲眼领略了他身着束腰工作衫,如老农般在秋风中娄江边马扎上即兴纵笔的行头身姿;那印象,仿佛正是陆游《游山西村》诗里“莫笑农家腊酒浑……衣冠简朴古风存”的意境。只可惜我既无手机更不善画,无法将此“梅花香自苦寒来”般剪影形象传递给读者、观众。
但正像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的那样:他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用来口诛笔伐写杂文的。而人道笔耕不辍,精力旺盛,有“艺坛超人”妙喻的燮君先生,其实同样是将别人喝咖啡或打卡购物、无聊消磨的时光用来摹写,进而把世间的美好事物意象,完美地传达给观众作美的视觉艺术享受的。这一美的历程,多么像“无意苦争春”而“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放翁诗趣呢!
燮君先生的意象绘画从文化涵养上充满着画意诗情,这在他送我的《荷花意象》画册中得以充分体现,我发现不仅他的每幅画荷淡抹浓妆总相宜,而且画题也极富朦胧诗般哲理。像《荷塘不谙世事》《被记录的细节》《有人相忆》……很有以婉约派诗人口吻问讯画家着墨落笔当初心境感受的冲动。
祖籍宁波,出生上海,外婆桥堍根基,浦江水润文脉,书藏古今积淀,中外文明互鉴,有着充沛人生感悟和勤勉劳作者,必然修得硕果,成为长三角这条海岸线上的弄潮儿,陈馆长就仿佛这般手把红旗画坛立的弄潮者嘛!(陶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