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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2/11/14 17:31:00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瑾华

第8年。迟到的春风更骀荡。

令人瞩目的春风悦读榜评选已经启动,接下来,在浩如烟海的年度好书中,春风悦读榜,将由国内文化大咖、各大权威出版社掌门人、书店和广大读者共同打造,产生春风榜“好书60”,并最终产生各大奖项。

第8张春风榜在路上。

今天,花城出版社总编辑程士庆向读者推荐了以下三本书,他抛给读者的问题是,当“前浪”们涌上绿皮火车,他们会唱起什么歌谣?

《你好,安娜》

蒋韵著

花城出版社.8

《你好,安娜》是鲁迅文学奖得主献给母亲的作品。一个承载秘密、信任以及复杂情愫的日记本,一段令人肝肠寸断的往事,几个少女从豆蔻年华到历经沧桑的人生,历经四十年的坚守追寻理想与光芒,探问人性深处的善与爱,照亮迷途的灵*,完成自我救赎。

这是蒋韵暌违十年的首部长篇小说。蒋韵的作品,始终坚守着崇高文学艺术品质,对人性深刻思索的永恒姿态,以及柔美典雅的精神气质,书写了一代人的精神成长与精神图谱。

《多情漫作他年忆——苏曼殊传》

赵冠舒著

花城出版社.10

人物传记《多情漫作他年忆——苏曼殊传》以晚清及民国初年为时代背景,叙述了一代文学奇才苏曼殊传奇而短暂的一生,以及投身革命的种种际遇。作者以其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功底,用诗一般的语言,在故事中完美嵌入苏曼殊的诗、词、文、画,展现其绚烂的才情、幽深的内心、阔大的文化视野,还有其短暂生命印痕里隐藏的诸多秘密,犹如一场诗学和美文的盛宴。

读此书,感受古典文学素养和禅性精神气质,与一种风雅遗世的文人性情相逢。

《账本里的中国》

许德友编著

广东人民出版社.8

账本是一个家庭经济生活的存根,更是一个时代经济发展的注脚。本书通过一个个真实的账本故事串联成书,以小账本记录新中国70年大变革大发展,讲述新中国70年来的账本经济史:从柴米油盐的票据、元角分厘的计算,到衣食住行用、休闲玩乐的开支,再到工作收入、买房看病、子女教育,父母养老等账本里各种的大小事,以及背后的国家发展、改革逻辑、*策轨迹。小账本记录大时代,每个人的收支,每个家庭的账本,虽然不是精确的会计册,不是厚重的史书,但它一样很重要,因为它忠实地见证了发生在这片古老东方大地上的生活场景,刻录了新中国70年人民奔向美好生活、国家走向繁荣富强、中华民族走向伟大复兴的历史轨迹。

抢先读

长篇小说《你好,安娜》节选

当他们踏上绿皮火车奔向远方

素心、三美和安娜一起乘火车去看在乡下插队的凌子美。凌子美是三美的姐姐,也是安娜的同学和闺密,而素心,则是三美的好友。

凌子美插队的地方,叫洪善,是富庶的河谷平原上的一个大村庄。河是汾河,从北部山区一路流来,流到河谷平原,就有了从容的迹象。称这一片土地为“河谷平原”,其实,是不确切的,在现代的地理书上,它确切的称呼应该是“太原盆地”,往南,则叫作“*河谷地”。可不知为什么,她们,当年的安娜和凌子美们,在频频的鱼雁传书之中,固执地,一厢情愿地,称这里为“河谷平原”,没人知道原因。或许,她们只是觉得“平原”比“盆地”更有诗意。

那是一个仲夏的季节。

四十年前的夏天,还有着水洗般明净澄澈的天空,她们选择了一个好天气出行。平原上,大片大片的玉米和高粱、甜菜和胡麻,拔节、灌浆,生长着,成熟着,原野上有一种生机勃勃壮阔的安静。远处,几乎看不见的地方,汾河在流,偶尔,车窗外会闪过明亮亮安静的一条。那时,她们不知道,这是终将消逝的风景:这亘古长存的锦绣和安静。

她们乘坐的,自然是绿皮火车,那是一列慢车,逢站必停。一路上,她们一直在听素心讲故事。素心是个文艺女青年,喜欢写诗,喜欢读书,当然,某种程度上,她们几个都是女文青,只不过,在她们中间,素心最有才情。

那天,素心讲的是她刚读过不久的小说《安娜·卡列尼娜》。

素心有着超凡的记忆力,读书过目不忘,她可以大段大段地复述原著,关键之处,几乎一字不落。她的讲述,从容、安静、波澜不惊、不动声色,却处处暗藏诱惑,就像她这个人。三美和安娜,听得十分痴迷。尤其是安娜,听着这和自己重名女人的故事,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震撼。列车走走停停,乘客吵吵嚷嚷上上下下,一切,都没能中断这个俄罗斯女人的故事,这个始于冰天雪地中莫斯科火车站的悲剧故事。

“素心!”

有人叫。

车停在了一个叫“太谷”的地方。那是个小城。很多年前,这小城曾经是晋商的发祥地之一,富可敌国,慈禧太后还向这里的富商们借过钱呢。也是孔祥熙传奇般发迹的地方,小城中,东寺的白塔下,还有着蒋介石、宋美龄曾经下榻过的孔祥熙家的花园。总之是一个传奇出没的地方。但当年的素心她们,并不知道这些,她们只知道,这里出产一种点心,叫“太谷饼”,还知道,有许多来自京城名校的知青们,在小城周边的村庄插队。有不少关于他们的传闻和流言,就像鸟群一样,在汾河两岸到处栖息、飞翔。

有人叫素心。

素心一抬头,她们都抬起了头,就这样,她们遇见了彭承畴。她们的故事,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嗨!彭——”素心惊喜地笑了,“好巧啊,你要去哪里?”

“好巧!”彭承畴回答,“怎么会在这儿碰上?”他说,“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四十多年前,行驶在中国大地的绿皮火车上,你经常可以看到彭承畴这样的知青。他们身穿洗得发白的蓝学生装,或者是旧*装,斜挎一只同样洗得发白的*绿帆布书包,书包里,不一定有牙刷或者换洗内衣,却往往有一本笔记本,上面摘抄着查良铮翻译的普希金诗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致大海》《自由颂》等。也许不是普希金,是莱蒙托夫,是屠格涅夫的某段小说或者是契诃夫的戏剧,总之,这样的东西,是他们的食粮。

此刻,站在她们面前的彭承畴,就背着这样一只书包,一身打了补丁的蓝布裤褂,洗得很干净。他笑着,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烁着,晃着素心们的眼睛。列车突然变得安静了,天地突然变得安静了。一切嘈杂,人声喧嚣,退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留下一个明亮的、静如处子的舞台,供传奇登场。

片刻,三美第一个说话了:

“噢!你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彭——啊!素心天天向我们炫耀,说你才华盖世——”

“我哪有那么夸张?”素心脸红了。

“怎么?难道我不是才华盖世?”彭笑着问素心。

都笑了。

只有安娜没有笑。

没有空座。她们挤挤,想请彭坐下,但他没有。他说他也是在找人。他们几个插队的同学约好了,分别从不同的小站出发,乘坐这一辆车,要去一个什么地方。

“去哪儿?”三美快嘴快舌地问。

“华山。”回答的是安娜。她不动声色地这么说。

“咦?你怎么知道?”素心和三美奇怪地望着安娜问。

安娜没回答,她抬起眼睛望着彭,问道:

“我没猜错吧?”

彭承畴直视着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大而幽深的美目。阳光明亮的车厢里,那双眼睛闪烁着某种波光般魅惑的光芒。彭笑了,说:

“真想打击你一下。”

“错了?”三美问。

彭没说对错。他对她们挥挥手,说:“我得去找人了,要不他们以为我没上车。再见再见——”

说完,他转身而去。

三美说:“他们到底是不是去华山啊?”

安娜笑笑,说:“当然是。”

“你怎么知道?”

“这辆列车的终点站是西安,途经华山。去华山的人都坐这辆车。”安娜回答。

“这辆车途经的车站多了去了,坐这辆车的人也多了去了。比如我们,我们去的是洪善,怎么他们就一定是去华山呢?”三美不服气。

“别人是别人,可他们不是别人。”安娜这样回答,“他把我们的故事打断了。素心,你接着讲啊。”

素心听着三美和安娜的争论,始终,没有说话。她沉默得似乎太久了些。听到安娜叫她,素心说:

“我忘了,我讲到哪儿了?”

“哦,讲到——”三美想了想,“讲到安娜从莫斯科回彼得堡,风雪的夜里,她一个人走下了列车……”

素心怔了一怔,说:“真巧。”

“什么真巧?”三美问。

“她在风雪的站台上,看到了追随她而来的渥伦斯基。”素心这样回答。

素心的母亲,多年前,曾经和彭承畴的姑妈做过同事,医院任职,是年轻时的闺密。后来,素心一家从北京调到了*土高原上这个干旱多风的城市,素心的母亲和这个闺密,在很长一段时间鱼雁传书,保持着通信联系。后来,年之后,这联系渐渐中止了。她们彼此没有音讯地过了一些年。70年代某个夏天,一个暴雨后的傍晚,这城市的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闺密就是在这城市最诗意的时刻,敲开了素心家的房门。

素心的母亲又惊又喜。“彭姐姐!”她叫了一声,声音因为激动远比平时要尖利,“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做梦吧?”

但是,一分钟的惊喜之后,素心母亲怔了一下,放低了声音:“彭姐,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有,”闺密,母亲的“彭姐姐”慌忙回答,“我是路过,想你了——”她说,“我去看我侄子了,他在离你们这里不远的太谷插队。”

“哦——”母亲松了一口长气,放下心来,顿时眉开眼笑,高兴地在厨房打转,想张罗出一桌不太难堪的“无米之炊”。那是这个城市最困窘、最贫乏的年月,物质奇缺,一切都要凭票供应,素心母亲搜罗遍了橱柜,找出一盒收藏了好久的午餐肉、几根腊肠,都是外地的亲友赠送的礼品。于是,她用午餐肉烧了水萝卜,用腊肠炒了青蒜苗,焖了一锅只有过年过节才舍得吃的大米饭。素心父亲开了一瓶“青梅酒”,那是这个城市特有的一种露酒,价格低廉,但口感尚可,特别是它的颜色,碧绿如江南春水。素心父亲是江南人,所以,青梅酒是素心家餐桌上最常见的一种酒。

那一夜,酒足饭饱。父亲被母亲打发到了孩子们的房间里睡觉,母亲和她的彭姐,这一对闺密,占据了这间既是客厅、餐厅又是夫妻卧室的大房间。母亲泡了两杯绿茶,茶香和着酒香,氤氲缭绕,使这间杂乱、拥挤、灯光昏暗的屋子,难得地,有了一点静谧的温情,一点悠远的伤感。彭姐啜了一口清茶,感慨道:“能见到你,真好!”她说:“这些年,断了联系,也不知道你的地址变没变,心想,碰碰运气吧,还好,我运气不错。”

素心母亲默默地从桌上探出双手,握住了彭姐捧着茶杯的手。

“彭姐,”素心母亲慢慢开了口,“说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一定有事,我知道。”

彭姐沉默了一会儿,笑了。

“真是想你了。就是想在死之前见你一面。”她淡淡地说,“我病了,肺癌,做了手术,做了化疗,以为好了,结果,还是转移了。”她又笑笑,“咱们都是资深的护士长,这辈子,见过太多的生生死死,我本来也不准备瞒你,只是,当着孩子们,不想说太多……”

“那,那你还喝那么多酒?”素心母亲心乱了,即使有准备,还是意外,还是惊心,她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彭姐姐,毕业于一所教会学校,医院的护士,受过洗,是天主教徒。一生未嫁,前半生许配给了上帝,后半生许配给了白衣天使这职业。攥在素心母亲手里的那双手,曾经,协助医生,不知把多少濒危的人从死神那里夺了回来,它灵动、纤巧、敏捷、自信、柔软而温暖,是天生的护士的手。可现在,这双手,皮包着骨头,它没有能力再去抢夺什么了。它束手待毙。

“姐——”素心母亲轻轻说,红了眼圈,“我能做点儿什么?”

她笑了。

“你当然能做点什么。我啊,托孤来了。我把我在这里插队的侄子托付给你了!他无父无母,只有我这个亲人,可是你看,现在,连我也背弃他了,抛下他了……”她的声音,微微地,有了一丝波动。

彭,就是这样猝不及防地出场了。这个孤儿,这个北插,以这种悲剧的姿态降临到了素心一家的生活中。他的姑妈,郑重地,把他介绍给了自己最信赖的女友,她说:“也不需要别的,他已经长大成人了,就是,他来来往往,回北京,路过这里,或者,来这城市办事,有个落脚之处,有碗热饭吃。”

“你放心吧。”素心母亲回答,“告诉我他的地址,我去看他——”

“不不不,不需要,他不需要这个,”彭姐打断了她,“这孩子,很有些怪脾气,我回头把你们的地址给他,他认为需要的时候,自己会来找你们。”

素心母亲默默地点点头。那一夜,她的心,其实并没能放到那个孤儿那个侄子的身上。它一直在痛,为她的彭姐姐。往事汹涌如潮,她想起从前那些温暖的时刻。素心母亲从小失恃,而比她大五六岁的彭姐姐,奇怪地总是给她一种母亲的感觉,宽厚、慈爱、包容。那时她经常会任性地耍一点小脾气,闹一点小别扭,似乎是在考验彭姐姐作为一个朋友的耐心。离京前,她哭了。她知道,从此,她不能再小任性、小放纵,因为,她的生活中,没有彭姐姐了。

而现在,世界上,将没有彭姐姐了。

她们同床而眠。关了灯,却难以入睡。久久地,说着别后的种种闲话。聊京城的旧人旧事,“吐槽”这客居之所的闭塞、灰暗、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压抑。当然,“吐槽”这个词汇,要在若干年之后才会出现,所以,素心母亲是在抱怨。彭姐姐想:她在抱怨生活。这样想着,她宽厚地微笑了。就像有感应一样,素心母亲突然住了口,她想起了,就是这种被她百般抱怨的东西,这一切,将和她的朋友永诀。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这样问道:“姐,你害怕吗?”

黑暗中,彭姐姐握住了她的手。“你忘了,”她回答,“我有信仰。”

她真的忘了。但,握住她的那双骨瘦如柴的手,被病痛伤害和折磨的手,仍旧,有着对生的缠绵和依恋。她懂这个。

第二天,一大早,彭姐姐就告辞了。她固执地不让素心母亲送她去火车站。她平静而坚决地说:“方,就此别过——”她像从前那样,这样简洁地称呼着素心的母亲。方,那是素心母亲的姓氏,这世上,只有彭姐姐一个人这样称呼她,瞬间,素心母亲泪水溢满眼睛。

于是,就真的别过了。她再无音讯。素心母亲给她写信,没有回音。素心母亲懂了。

她常常想起她们最后见面那天,想起天空中那一道绚烂的彩虹。她记得上帝说过,彩虹是他和人类永恒的约定。她想,原来,上帝见证了她们的道别。

第二年,仍旧是夏天,某一个傍晚,有人敲开了素心家的房门。开门的是妹妹尘生,只见,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戴着眼镜的年轻男子,穿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装。“你找谁?”尘生问。他还没有回答,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母亲的声音:“承畴?承承——”

“是我,阿姨。”彭承畴笑了。

“叫我姑姑。”母亲说。走上来,抱住了这孩子,这个子比她高出一头的孤儿,泪水夺眶而出。“叫我姑姑。”她泪流满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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