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矩步方行
一只盖杯,再怎么精致,也泛着幽幽的孤独。
两只盖杯在一起,便有了烟火的气息。
两只盖杯中间,多了一瓶花草,整个空间就弥漫着家和爱情的味道。
爸爸和妈妈,本来是两个世界的人,因为爸爸参军入伍去了妈妈的城市,便结下了一生的缘。这份缘,延续至今,已经61个年头了。
直到爸爸突然离去,这大半个世纪的相伴,便划上了休止符。突然变成了一个人,妈妈极不适应。
那天,妈妈抹完泪,找了个本子,用铅笔,写下几个字:“1月11号,他走了。”
爸爸走了,等我们处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妈妈大哭了一场。她哭的昏天黑地。
三天出殡那天,一大早起来,妈妈把自己收拾的板板正正。然后走到爸爸灵堂前面,她说:“我要给你爸爸磕个头”。
大姐赶紧拉住了她。
大姐说:“妈,您可不能给爸爸磕头!”
妈妈摔开大姐的手,说:“我得给你爸爸磕个头。”
边说边双腿并立,先恭恭敬敬上了一柱香。
大姐还要过去拽她。其他姐姐和姐夫们也都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和大姐说:“让妈磕吧。”
然后我又和所有姊妹说了一句:“大家一起给爸爸磕头。”
于是我跪了下去,涕泪交加。
妈妈也跪下了,她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其他亲人都在后面一起跪了下去。
扶妈妈起来的时候,我为她擦干眼泪。
我明白妈妈的心意。按理说,她和爸爸是夫妻,是不应该磕头的。这也是大姐想拉住她的原因之一。
可是爸爸之于妈妈,已经完全超越了夫妻的感情。六十几年的风雨通行,他们更像是兄妹、像是父女。他们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却血浓于水。
大了妈妈五岁的爸爸,更像是妈妈的老大哥,给予她关怀和呵护。虽然年轻的时候脾气不好的爸爸给予妈妈很多亏欠。但是年轻时体弱多病的妈妈,却也被铁人般的男子汉照顾着。
妈妈回忆起过往,总是很自豪地说:“生你们姐妹五个,你爸爸一个都没嫌弃过。”“他总是在工作之余,前面抱着一个闺女、后面背着一个闺女,手里再领着一个闺女出去串门子玩,从不嫌是闺女而不带你们去玩。”
妈妈还说:“生了五个闺女,你爸爸个个都疼爱。就像是五个手指头,咬哪个、哪个疼,咬哪个也不行!”
妈妈又说:“小新呀,小时候,你爸爸朋友没有闺女,想让你当干女儿,你爸爸都不舍得呢!”
妈妈还说:“有亲戚看咱家女儿多,想要一个走,你爸爸那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最终也是一个都舍不得。”
小时候的记忆里,爸爸天不亮就去干活,回家吃了早饭就去开会、上班。晚上回来趁天亮还会去干活。而妈妈,则在家里照顾孩子们的吃和穿。
爸爸主外,妈妈主内。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白手起家,硬是把我们这么多娃都养的白白胖胖。父母大人供我们五个上学、读书,做有文化的人。不让我们受一点苦。我们这个大家庭欢声笑语、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小时候的年,那真是喜庆欢乐。每年过年爸爸都杀一头二三百斤的大猪,然后除了留下过年串门用的“礼”,其余全部放在八印大铁锅里煮,满满一大锅的猪肉在大大的院子里飘着香味儿。那种香香的肉,一直吃到“过麦”才会陆续吃完。
每年煮肉的时候,爸爸都是亲自去煮,从不让妈妈去“拉风箱”烧火,因为他怕妈妈长时间闻了那个猪肉的味儿就吃不下肉了,怕她熏着了。
没有冰箱的年代,妈妈会把凉透了的大方肉块儿码进大缸里,上面洒上很多大大的盐粒子“腌”起来。所以麦子成熟的季节,妈妈用春节时储备下的大大的肉片儿炒菠菜粉条,那种好吃的味道现在再也没有了。
记忆中小时候的冬天,特别寒冷。没有暖气的时代,都是靠煤炭炉子取暖的。那时候的爸爸总会早早起床“点炉子”。他把炉火烧的旺旺的,顺便把几个大暖瓶烧满水,等我们起来就有热水洗脸洗手啦。
体弱的妈妈总是披着花棉袄倚在床头,看爸爸在屋内忙来忙去。那个炉子就在爸爸妈妈的卧室里。而我很小的时候跟着爸爸妈妈睡觉,我也会躲在妈妈怀里只露个头儿,跟妈妈一起看爸爸点炉子、烧热水、扫地。等爸爸给我“烤棉袄、棉裤儿。”
后来我渐渐长大,与三姐去了外面屋里睡觉,妈妈依然独自倚在床头,等爸爸把炉子点旺、让整个屋子热起来了才会起床。
下雪天,爸爸也总是第一个起来,早早去院子里扫雪,顺便把大门外扫出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雪下的比较大的时候,爸爸还会堆个大雪人,然后妈妈带着我们去院子里看爸爸堆的雪人。爸爸妈妈不停地说笑着、看孩子们蹦蹦跳跳,我想那时他们高兴得不仅仅是瑞雪兆丰年的憧憬,更是共同抚育孩子们长大的幸福感吧。
妈妈体弱,爸爸从不舍得让她干力气活。而妈妈,从不让爸爸洗衣服。我小时候的记忆中,爸爸连一块手绢都没有洗过。妈妈总是把爸爸的“大手绢”洗的干干净净带着太阳的味道。而爸爸总是把脏了的手绢随手一丢,就扔进了洗手盆里。他知道,妈妈总会及时给他洗干净的。他们的默契,以及爸爸那带着太阳味道的边上有方格、中间是白色的男士大手绢,在我童年的时光里埋下了“爸爸是大男人、妈妈是小女人”的印象。也固执地认为“男主外、女主内”才是美好婚姻的样子。而不是像现代所谓的女子解放了、自由了,却是没有性别一般风风火火闯荡在职场的不男不女的样子。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如果可以,我宁愿做一个藏在深闺:吟诗、作画、弹琴、品茶、下厨、带娃、相夫教子,足不出户的女子。”
年轻的时候,爸爸脾气比较大,尤其在他的亲人面前,无论对错,妈妈永远排在最后。在朋友面前,妈妈也永远排在最后。爸爸曾经经常因为他的亲人们对妈妈大喊大叫。也经常带朋友在家里喝酒、划拳行令、咋咋唬唬不休,而不顾妈妈疲惫的身体小心翼翼侍候着。但是一旦没有了外人,在我们一家七口的小世界里,爸爸就把妈妈疼到了骨子里。
而妈妈,也委曲求全一次次原谅了爸爸以及他家亲人们带来的伤害。妈妈永远脸带微笑地照顾着来找爸爸喝酒的所有的朋友们、不管他们从中午喝到晚上、还是从晚上再喝到深夜。
作为爸爸娶回来的胶东媳妇,妈妈一直是一个知书达理、温良贤淑的好女人。
当岁月流逝,也沉淀了思维、涤荡了人性。冷暖自知的爸爸,在垂垂老矣,终于明白了他曾经咋咋唬唬的女人,才是他真正的“亲人”。当他生病的时候,只有这个女人真心为他流泪,为他衣不解带地付出。其他人呢?他曾经以为的最亲的亲人,或许连打一个电话都是奢侈的吧。
姐姐们看到妈妈为爸爸担心、并小心翼翼照顾爸爸的时候,曾经为妈妈不平。大家都看得出来,为了让爸爸多活几天,妈妈甚至愿意以她的一切去换取,包括生命。妈妈已经习惯了有爸爸在身边唠唠叨叨的日子。
姐姐甚至笑曰:“咱妈哪里是爸爸的媳妇啊?她就是爸爸的女儿。”
姐姐还说:“妈妈像咱们这些当闺女的一样孝敬着爸爸。”
我没有笑,我理解妈妈对爸爸的感情。
现在好多夫妻,年纪轻轻就分床而睡。还有的调侃着不是笑话的笑话,夫妻各自在一个家的两间屋里刷手机,即使厨房水开了,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