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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7/4 5: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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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宋兆梅

初见玉兰是我刚来城里居住的那一年。盛夏时节,东关大街上玉兰一簇叶子堆在另一簇叶子上面,密不透风,汹涌而来的绿意顿时淹没了我。在乡村看惯了可爱可亲的庄稼和柴火,农家门前种植的无非槐树和梧桐树,而这些树木叶片疏朗,庄户气足。视野里突然多了气势逼人的物种,有点不知所措。其实,能照出光来的马路和插入云霄的楼层,对我又何尝不是一种压迫。

三年后的冬天,我喜欢上东关大街,喜欢上玉兰。

玉兰把东关大街箍成一道风景,深灰色的树皮上出现鳞片,褪去叶片的粗壮枝干凌空展开,扶摇直上。暮色袭来,树顶插入夜空,像是困守在城市的鹰,挣脱羁绊,自由飞翔于天地风云之间。风来了,先是小风,在玉兰树上蹑手蹑脚地走动一阵,卷起来马路上下夜班工人的棉衣。看看玉兰没有脾气,风加大了力气。玉兰就是玉兰,枝干和枝干互相碰撞,却在紧要关头冲出狂风的包围,互助抵抗,向城市和夜行人发出属于一棵树的呼啸。

一个不属于城市的人生长在城市里,和一棵被硬性移植的树是一个心情。城市里的人和城市里的树,年复一年地生长着,树还是那些树,人却潜移默化为树的模样,骨节突出。

在小城,每年最冷的冬天也超过不了一个月。这一个月玉兰却发生了质的变化,生出“小麻雀”一样的花苞,这些奇特的花苞迎着寒霜,尽全力积攒着“冷量”,就为了春天的绽放。我就是那天遇到男孩的,他16岁左右,穿一件干净的羽绒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左手提溜着一个布包,用右手小心地拾起在马路上翻滚的塑料袋子,在追赶一块飞动的纸片时,他差点撞到玉兰树上,他停下来,内疚地摸着大树,摸了好一段时间。我担心惊动了他,远远地看着。最后他走到站牌底下,拾起那一个个躺在地上的烟头,放到附近的垃圾箱里。等他拾干净好几个站牌的烟头,我刚想上前和他打招呼,他站起身来,一溜小跑,从东关大街一直向南,越过好几个路口,拐弯跑去了兴华路……

那个随着男孩身体不停晃动的布包,就像钢筋水泥中蓦然生出的一朵奇葩,让整个城市弥漫出花香。东关大街被我一厢情愿改名换姓为“玉兰街”,每天我都会早起多走上几里路,去看看玉兰和玉兰树下那个捡垃圾的男孩。男孩从来不说话,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每次捡完垃圾,男孩都像风一样消失在东关大街和兴华路的交叉口。这时,太阳正以温和的眼神为大地覆上一件光衣。

月亮也想做一个花巢,到了夜晚月亮的影子和玉兰的花苞重合到一起,城市的格局在夜色中放大。小城的人已经离不开东关大街的玉兰,那个几年来在大街上拾垃圾的男孩,早已剔去我心头盲目筑起的坚硬,不由亲近这个日渐美好的城市。

立春后的阳光变得像个孩子,把一切反复地拉长,又反复地压短。找一个寂静的夜晚,玉兰树下可以听到花苞之间的窃窃私语,和风的语言相似,和鸟儿飞翔的声音相似。这时真有一只鸟儿从树梢上飞过,在酝酿中花开的声音、风动的声音、鸟翅膀的声音,春天随意的一个声音,都让我在顾盼中对这个城市充满了希望。

玉兰会找一个有露水的早上悄然开放。刚开始的时候,玉兰开得不管不顾、勇往直前,大有纳百川、怀日月的气概。两天过后,蜡质的花朵才如一群飞鸟在枝头漫天飞舞。胶片似的花瓣上粘贴着一颗颗露珠,每一颗露珠里,都藏着一个素颜故事。只要你的脚一踏上东关大街,便被玉兰的彭拜气势所包围,内心的逼仄、拘泥消失殆尽。

如同庆祝一个节日,所有的人来到东关大街,仰头观赏着玉兰,不敢拥挤,即使说话也是小声,惟恐惊了玉兰的思绪。绝对没有人妄想摘一枝玉兰带回家去,不等动手,烈性的玉兰就会香消玉损花片散落一地,看着就叫人心疼。

玉兰脱胎为一个叫“雪儿”的大家闺秀,举手投足,天生雍容,东关大街变成雪的海洋。乍一念,吓出了我一身汗,雪惊艳的背后总是快速消失,玉兰也就有十天的花期。也许玉兰明白荼蘼才是重生,所以,来去坦然。

玉兰的一尘不染感染了小城的人们,地上很难再找到一块垃圾,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那个男孩。这个时候,是我最需要与人分享的时刻,如果遇到他,我要大声喊一声“望春”,这是我心里给男孩起的名字。

(图片源自网络)

宋兆梅山东诸城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散文

学会会员。

《当代散文》由山东省散文学会主办,散文双月刊,主要发表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作品,欢迎山东籍散文作家申请加入山东省散文学会。山东省散文学会常年举办各种散文活动,为作家提供图书出版服务,欢迎联系。投稿邮箱:sdswx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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