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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6/24 20: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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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从未到过扬州的北方人来说,烟花三月下扬州,还是很有诱惑力的。虽说现在交通便捷了,但是一旦钻进工作、生活里,还真就不是能够说走就走的。诗意与远方的确很让人向往,但多数时候,那也就是一种奢望或一时的心头所想罢了。

年初,一个不算重要的会议,时间恰恰安排在三月,地点就选在扬州,于是就很感动于会议组织者的用心。接到通知,没有丝毫犹豫——联系,买票,启程,一切兴冲冲地。

同行的人中更有有心的,提前做足了功课,搜寻了大量关于扬州的历代诗歌词曲,推送到朋友圈里,以供大家分享;车厢里,纷纷吟咏品味,一时间,好不热闹。比较下来,最经典的还得说是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这一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千百年来不知曾撩拨了多少人的情思,引发了多少人的向往。

躺在疾驰的列车上,耳畔回响着歌手童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优美的旋律断断续续地把略嫌煽情的歌词送进耳朵,“真情伴你走,春色为你留”,“二十四桥明月夜,牵挂在扬州”,“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好朋友”,“扬州城有没有我这样的知心人”……“有没有”、“有没有”,几迭发问很轻易地引起了我的遐思。

此次来扬州,公务之余,肯定是要走走转转以慰平生所想的。那么,我最想到哪里走走呢?或者我最希望看到点什么,最想遇到谁呢?

“十里扬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说。”一直以来,杜牧是被奉为扬州的代言人的,甚至有一说——“扬州是杜牧的扬州,杜牧是扬州的杜牧”,但到得扬州,我却不愿遇到他。尽管杜牧为扬州写下了许多名句佳篇,扬州也正是因他而名扬四海,但我却看不惯他在青春年华里的放纵风流,“十年一觉扬州梦”,揽红偎翠,夜夜笙歌,丝毫不加节制。不要拉扯什么“怀才不遇”一类的借口,想当年他是很受器重的,而且在“长辈兼领导”对他诚心规劝时,他还百般撒谎狡辩。还有,杜牧虽则自诩多情,其实他并不重情。无论是对那位“娉娉袅袅十三余”、“卷上珠帘总不如”者,还是曾有十年之约“自恨寻芳到已迟”的等等,实际上,没有一人走进过他的内心。扬州十年,就连他自己也自嘲“赢得青楼薄幸名”。

肖复兴认为——“扬州,在我心里,是史可法的扬州,是一地梅花怒放的扬州”;但是,我也不想在扬州遇到“史公可法”。不是因为承平日久,人们不喜欢“血腥”了,也不是不想见到诗意扬州还有血性的一面,而是千百年来他的“悲壮”一直让仁人志士人不忍心去想、见,那一句,“我史阁部也!”曾让多少壮士扼腕,叹息,哀痛。也因此故,一向喜欢梅花的我,竟不乐意在扬州赏梅,在我眼里,梅花岭上的冬梅、春梅,片片点点皆应是史公的忠魂。

还有在扬州享盛名已久的“扬州八怪”,他们杰出的才华为扬州添了不少的彩,并丰富了中国的艺术世界,可谓影响深远;然而,“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囿于个人的情感、认知,我内心里很不赞成他们所谓的“掀天揭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的“张扬”。假如,在扬州的某个街头巷尾与他们邂逅了,我肯定会一词不置高揖而去。

车道扬州站,偏逢着一场小雨,细细密密的,虽沾衣未必湿,但也只好步履匆匆,急急地赶往所住酒店。

翌日,会议如期举行。报告厅里你方唱罢我登场,热火朝天,掌声不断。气氛很热烈,但我到底还是走神了;听着嘉宾们的精彩发言,想着扬州的美景风物,我轻轻地吟哦着:“山一程兮水一程,春到扬州雨濛濛。格兰厅内论说酣,桥边芍药红不红?”

桥边,自然指的是“二十四桥”边,它必定是我首先要去找寻的地方。“二十四桥”一座饱含着诗情画意的桥,也是一座充满了疑问、争议的桥。各种疑虑杂说且不用去理会;历史的长河不知湮没了多少本来面目,千载而下又有谁能讲个清楚。好在,后人还懂得珍惜爱护它,在史料记载的大约方位,人们重修了一座“二十四桥”。该桥,长24米,宽2.4米,两侧围以24根玉石栏杆,台级24层,处处都与“二十四”相应,这一看似“精心”设计,实际不值一晒。当人们站在二十四桥上,四下环顾时,真替那些坚持“同时有24位美人吹箫于此,故名”的桥名说的人挤得慌。此外,如此拘泥于“24“,造景”的意味也太明显了!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南宋姜夔来时,桥还在,芍药花依然在盛开。冷月,孤桥,大片盛开的芍药花,一直是存在我记忆深处的扬州廿四桥的印象。试想,如果在二分月明的夜里,还有佳人在此吹箫,那便不虚此行。

冒雨来到桥边后,我却是满腹惆怅,有桥、有柳,游人如织,却没有芍药;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晚上明月如昨,今晚也不会有玉人吹箫了。走过“二十四桥”,我又笑起自己痴来,一个人怎能总是活在旧文字纠结在旧记忆里呢?这岂不是“刻舟求剑”吗?

就我而言,一直很想到扬州来,还与一个有人关,那就是曾写了《背影》、《匆匆》、《荷塘月色》等名篇的朱自清先生。一直喜欢他的文章,也敬佩他的为人。在读了他的《我是扬州人》后,就想有朝一日到扬州来,要充分感受一下他笔下的扬州的人情风物。

到得扬州,迫不及待地去找寻朱自清先生的踪迹。然而,和前面一样,扬州之于朱自清先生也没有多少“确凿”可寻。只得借助记忆里文字,随着搜寻的眼睛,在扬州的大街小巷,若有若无地去触摸先生的心灵,去感受先生对故土故人的情愫。

其实,在他心里扬州并没有多少值骄傲和炫耀的,相反倒有不少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例如扬州人的“小气和虚气”。然而,毕竟自小在这里生活了十余年,“青灯有味是儿时”,这里是故乡是无疑了;再加之,他的祖父母、父母、亡妇、爱女都葬在这里,牵挂被固定在这里,那是地道的“生于斯、死于斯、歌哭于斯”呢!

朱自清后来平时住在北京,却也经常回场州,每次回到扬州,都忘不了去上坟。朋友评价他,“我感到佩弦的感情是那么深沉,那么炽热。他是一个富于感情的人。”深沉、炽热、富于感情,品读他的文章,留给人的不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初春,细雨,行走在扬州的老街巷里,很容易让人想起戴望舒《雨巷》的意境,于是就盼望着也能逢着一个“撑着油纸伞”、“一个丁香一样地结着愁怨的姑娘”,我的情绪没有这般深沉阴郁,我倒是想逢着一个朱自清先生在《看花》里描写的那样一位乡下来卖花的姑娘。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杏花、春雨、深巷、小楼,多么亲切而美丽的画面啊,“卖栀子花来”、“卖茉莉花喽”,清脆的叫卖声响起,花叶上带着清新的晨露气息便弥漫开来,一整天,人都会清清爽爽的。

“夏天的早晨,我们那地方有乡下的姑娘在各地街巷,沿门叫着‘卖栀子花来’。栀子花不是什么高品,但我喜欢那白而晕黄的颜色和那肥肥的个儿,正和那些卖花的姑娘有着相似的韵味。栀子花的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我乐意的。我这样便爱起花来了。也许有人会问‘你爱的不是花吧’这个我自己其实也已不大弄得清楚,只好存而不论了。”“浓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如我的很多人所乐意的呢。

喜爱卖花的人,也要敬重种花的人。卖花多少女,种花多老翁。如果你能逢到宗元鼎写的《卖花老人传》里那样的老人,也是件极雅的事。“卖花老人者,不知何许人中,家住维扬琼花观后,茅屋三间,傍有小阁,室中茗碗丹灶,经案绳床,皆楚楚明洁。柴门内,方广二亩,以种草花为业。家尝有五色瓜,云即昔之广陵人邵平种也。所种芍药、玫瑰、虞美人、莺粟、洛阳、夜合、萱草、蝴蝶、夜落、金钱、剪春萝、剪秋萝、朱兰、蓝菊、白秋海棠、雁来红,共十数咱,朝晨担花向红桥坐卖,遇文人墨客,即赠花换诗而归;或遇俗子购之,必数倍其价。得钱沽酒痛醉,余者即散诸乞儿,市人笑为‘花’颠。”“得钱沽酒痛醉,余者即散诸乞儿”,如此率性、洒脱,人生夫复何求?

卖花少女,种花老汉,他们告诉我,扬州人也质朴,也豪爽,也随性哩。

在此声明,我第一次知道“扬州”,并不是因了“扬州八怪”名气,也不是读了杜牧的诗词,而与扬州的市花有关。对,就是传说中的“琼花”,在扬州,琼花应该属于神一样的存在。也许少见,时到今日,我还没听说过哪个城市,一致推选了一种并不存在的花作为“市花”。

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随着评书《隋唐演义》在大街小巷热播,“隋炀帝看琼花的故事”也开始家喻户晓。在少小的心里,琼花是极其美艳的,也是极其刚烈的,而且嫉恶如仇。及至后来读了好多相关书籍,才明白琼花原本和隋炀帝没有关系。隋炀帝三下扬州,主要是因了政治目的。人们憎恨他穷奢极欲,耗尽天下钱财,以致民不聊生,才附会了“隋炀帝看琼花”的故事来丑化它。

正如世人到洛阳,莫不问牡丹;凡到扬州者,无不探寻琼花的消息。

“琼花台”、“无双亭”都还在,琼花却早已无觅处。根据前人描述,琼花早在元朝就已绝迹。然而,在历史上琼花肯定出现过,只不过那是隋炀帝身后好几百年的事儿了。

“维扬一枝花,四海无同类”,如此珍稀,想来也该不易见到,但琼花的故事却久久流传,琼花的象征意义也一直被世人推崇。“名擅无双气色雄,忍得一死报东风。”在扬州,琼花绝不只是一种名贵的花卉,而且是扬州的历史、文化、风光、习俗。

“快来看,这就是我们扬州的市花——琼花”,一声召唤,大家纷纷拿出手机、相机,拍照,合影,不亦乐乎。可我知道,此“琼花”早已非彼“琼花”。“何年创此琼花台,不见琼花此观开。千载名花应有尽,寻花还上旧花台。”不见琼花,多少有些遗憾,但是只要精神魂魄在,琼花就会遍地开。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在扬州”,在我心里,扬州当得起上天对它的这份眷顾。秀美的山湖风光,久远的历史传承,加上让人津津乐道的人物风情,扬州确是令人流连忘返魂牵梦萦;更有甚者,喟叹道:“人生只合扬州死。”

短短三天,还时有细雨作伴,但游兴未减,收获不减,便觉满足了不小的心愿。可是要详尽的品味它,领略它,三两天又怎么会够?期待着下次再来,期待着能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三月。最好能多些时日,找一处僻陋寓所,租住下来,每天早晚随意漫步,就极有可能见想所见,遇所想遇了。

离开扬州,依然下着细雨,但我在心里说:“留待他日,请在扬州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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