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鸿
我的身边,喜欢花草又会种花草的朋友还真不少。比如顶顶,她擅长种月季,她家的月季总是开得热热闹闹的;比如四夕,她家阳台简直就是五彩缤纷的肉肉乐园;比如我,我就钟情于种红苕,我的红苕藤长得苍翠又活泼。但这个世界上,能把三角梅和蔷薇种得让我钦羡服气的,还是姚红老师。
四月,三角梅和蔷薇花期一到,姚老师的家就成为学校的一景,爱美的大人小孩散步,总会故意绕到她家门前,驻足观赏,拍照留念。就连前段时间因为韧带拉伤走路不便的我也歪歪斜斜绕着走到她家。姚老师家的蔷薇真美啊,它们温柔含蓄地爬过她家窗台与门廊,还未凑近,馥郁的香味就缓缓飘了过来,让人欣喜之余,绞尽脑汁想起一句杜牧的诗来,真是“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指醉人头”了。
姚老师家的三角梅呢,似乎有意要与蔷薇拉开距离,早已轻捷地爬上了屋顶,疯了般地倾泻下一大片红色。那是怎样的红呢?虽未言语,却让人明晰地感到来自三角梅根须深处的狂放奔腾与热烈叫喊,极富感染力。我满怀赞叹地望着高处的三角梅,忍不住试探地喊着“姚老师——”门打开了,姚老师满脸笑容地从蔷薇花丛遮覆的门廊里走了出来。我们望着满墙的花朵,愉悦地说话,就像两个小女孩。
近日,我又一次绕到姚老师家。她家的蔷薇花期已尽,三角梅却依然不知疲倦地绽放着。想来五月初夏,气候温润,阳光充足,正是三角梅开花的好时机吧。我想起教学楼前那些往日还蛰伏着的玫红色三角梅了,这几日它们都约好了似地,齐刷刷地探出了头。偶有几朵飘落石阶上,许多人匆忙路过,眼皮都未抬起来一下,真有些“三角梅有意,路人无情”了。姚老师家的花园里,也有不少掉落的三角梅花,它们刚掉落时,也是轻盈多姿的,色彩一如往昔。不过,再过些时日,那些色彩热烈的纸状苞片就会干枯变色,归于尘土了。
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三角梅时就被它的热烈所吸引。那是大学一年级下学期吧,五月的学校后花园里,长长的水泥门廊上,往日葱绿的枝条上竟开出一大片层层叠叠的玫红色花朵。我和宿舍的几个女孩都觉得稀奇,却不知此花的名字。四处打听,得以知晓那花就是“三角梅”。若是梅花,怎会在春末初夏开花呢?我们仔细翻查资料,才知道三角梅属紫茉莉科,其中文学名是“光叶子花”,它的别称很多,常见的有宝巾、簕杜鹃、小叶九重葛、三角花与紫三角等。其实,紫茉莉科的三角梅与蔷薇科的红梅并没有多大干系,之所以被称作“三角梅”,是因为三瓣鲜艳的纸状苞片看起来喜庆闹热,就像冬日的红梅一样。
大多数时候,人们谈论三角梅的颜色,实际上谈论的是三角梅苞片的颜色,而不是三角梅花朵的颜色。三角梅的三瓣苞片,各生出一朵细小的花,花朵颜色淡白,或是淡*,常被粗心大意的人们误以为是花蕊。三角梅的花梗与苞片的底端是连在一起的,掉落的时候,苞片与花朵会一起掉落,所以,在谈及三角梅时,我会谨慎地用“枚”来替代“朵”,仿佛这样的称谓,就能巧妙地把三朵小花与三瓣苞片都包括进来。
大学同学中,有位叫玉琴的女孩和我心性相投,我们总能玩到一起。那时,看见掉落地上的三角梅,我们一个眼神交会,会双双弯腰把它们捡起来。待回到宿舍,就用针线小心翼翼地串成挂饰,有时是一枚三角梅,有时是三枚三角梅,也有时会是很多枚三角梅拥挤着串在一起。我俩把三角梅挂饰戴在脖子上,缠在衣服前襟的扣子上,或是别在头发上,然后精神抖擞地出门,全然不顾旁人羡慕又好奇的眼光。
大学毕业后,玉琴和我走在各自的生活轨迹中,我们极少见面,我生活的小地方鲜少有人种三角梅,渐渐地,三角梅也就淡出了我的视线。
过了好些年,我到四川大学念书,好友欣欣和我去冕宁游玩,三角梅才重新以活泼的姿态走进我的生活。那是一个夏天的清晨,我们要乘坐客车去灵山寺,因为时间尚早,我们就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不知怎么,就走到了城郊。郊区的农家小院被低矮的白墙围了起来,白墙上攀爬倚靠着的正是三角梅。清晨的阳光慢慢照拂过来,三角梅仿佛从沉睡中苏醒似的,一个机灵,就安静又热烈地盛开着,让人莫名欢喜。因为三角梅与白墙,我对冕宁这个小县城颇有好感。
后来,四川大学望江校区体育馆的操场围栏边种满了三角梅。在我毕业的那个夏天,三角梅第一次恣情开放,把每个驻足欣赏的人的脸庞都映衬得红扑扑的。也是因为这红,毕业季的校园竟一改往昔栀子花的清新做派,显出一副浓墨重彩的欢腾来。那段时间,东八舍楼下的草坪上,每天夜里都有人弹吉他、唱歌、欢笑,甚至扯开喉咙嘶喊,那些不愿分别的人们小孩般地撒泼、哭喊,把离歌演绎得有声有色,就像那个季节披挂着些许晨露的三角梅,有些濡湿,却依然饱满坚挺。
再后来,我在始终走不出夏天的柬埔寨生活过一年。在那里,除了红色与玫红色苞片的三角梅,我还见到了粉白色、粉红色与淡绿色苞片的三角梅。我抵达的时候,三角梅在开花,我离开的时候,三角梅还在开花。是的,柬埔寨的三角梅在热带的太阳下,始终保持着开花的姿态,它们谦卑地、执拗地、任性地开着花。持续开花的三角梅,给当时身处异乡的我带来极大慰藉。
回来后,我才猛然发现身边不少朋友种有三角梅,姚老师是其中种得最好的一位。实际上,不管三角梅种得如何,它们开花的姿态都是一样的热烈、一样的彻底,像极了我们十八九岁的青春。细细想来,那些在青春年华时一起成长的伙伴,后来大多数都散落了。十八九岁时遇见的三角梅却在记忆里,在当下的生活里,实实在在地生长着。当年涌动的青春思绪与无畏脸庞,也在初夏的花开里,慢慢清晰起来。写到这里,我暗自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明年,我一定要种一盆三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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