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上海人永远送别了“老娘舅”李九松,但他带给几代人充满笑声的岁月,没有人会忘记。老搭档王汝刚连夜写下自己和“老娘舅”的故事,寄送夜光杯。
大年初五,本应是个喜庆的日子,但就在这天下午,我接到电话,我的艺术老搭档李九松在10分钟之前仙逝,终年86岁(他属狗,其实也可以说是87岁)。我感到震惊,悲痛,伤心……真不知用什么语言来描述我的心情。自去年11月中旬,医院治疗,我数次去探望,看着他疲惫痛苦的脸,心里老大不忍。尽管有种种不祥征兆,但还是期盼着能够出现奇迹,希望他能恢复健康,给观众带来更多笑声。我也曾多次向医务人员请求,尽力挽回老人家的生命。但却不能如愿,李九松终于走完了87年的历程,驾鹤西行。
放下电话,我匆匆赶到了李九松家,安慰了他的家属。在灵堂上,我看到了他的遗像,照片上的他充满着慈祥的笑容,顿时我泪眼婆娑,心里有许多话想讲。九松,我没想到现在的网络这么发达,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全世界都知道了您已去远行,德国、美国、日本的朋友都打电话过来,向我表示他们悲痛的心情,打听如何办理丧事。这说明了您的人缘有多好啊。但是,我又感到十分遗憾,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为您举办追悼会,只能安排十余名亲友为您进行告别仪式。我心中不忍呀,九松,你一辈子为别人做了这么多好事,你是很喜欢热闹的人,临别人世间,决不应该是这么冷冷清清的场面,但是……好在你是个通情达理的艺术家,请求你宽容和原谅。我想对你说句悄悄话:你走,很多人都怀念你,虽然来告别的人不多,但在我们心目中,你一直活着。等疫情平息,我们会开一次像样的追思会,到时候,你再来听听,你的身后大家是怎么评价的。我正在沉思,中国曲协主席姜昆打电话来了,他对李九松的家属表示了慰问,并要求我做好善后工作。
回到家后,已近深夜,今夜,我竟难以入眠,回想起与李九松合作40年的场景,往事历历在目。印象深刻的是年4月,我跟李九松一起去台湾演出,回到上海,正是“非典”的非常时期,紧急状况跟现在有点相似。剧团不能正常演出。我考虑一下,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文艺界做点什么,也能为国家分忧解愁?对了,医疗一线需要大量药品,我们可以义务劳动到药厂去包装药品。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大家,很多人不以为然,但是李九松立即表态支持,他说:“这个主意好。抗非典需要抗生素,一粒药就是一粒子弹。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文艺界历来有光荣传统,你的想法是对的,我跟你们一起去做义工!”就这样,我联系了生产先锋霉素的上海新先锋药业公司,我们剧团全体人马出动,去劳动了整整一个星期。此举在文艺界引起蛮大的动静。市文联决定,安排全体机关干部,也去劳动一天。事后,有人说我们带了个好头,其实也是也离不开老艺术家李九松的支持。考虑到当时他已经七十多岁,每天要到浦东张江劳动怕他吃不消,所以,我们就没有安排他去。他知道之后跟我发脾气了,他说:你们劳动为什么不叫上我?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包装药品这样的劳动,我也是可以做,更愿意做的。我只能向他道歉,虽然他没有参加义务劳动,但是让我再一次看到他热忱之心。不久后,我们到电视台去录制为抗击“非典”的小品节目,特地请他出山,他这才高兴了起来。同台的毛猛达感动地说,九松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医院慰问白衣天使等活动,他都精神抖擞,干劲十足地参加了。当年情形,仿佛今时,但是李九松已经不在了,剧团少了个好参谋,我少了个好帮手。
记得去年的春节。我们剧团在人民大舞台演出。演老节目还是新节目?老节目比较便当,熟门熟路;演新节目的话,演什么?我向李九松推荐了几个独脚戏的剧本,他一下子就挑中了《乘龙快婿》。这个独脚戏歌颂了一个干部家属热情参与社会反腐倡廉。李九松扮演的是丈人,他帮助女婿把关,对上门送礼、求情开后门的人机智应对。九松评论这个剧本时说:这个剧本好,我们不但要歌颂好的干部,还要歌颂好干部的家属,他们是非常不容易的。“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反腐倡廉措施从家属做起,我们就演这个节目吧。说老实话,当时我有点担心:你已经这么大年纪,还能记得这么多新台词吗?九松似乎看懂了我的心思,他说,你帮我把剧本的字打得大点,我照样能记下来。结果,他硬是一个一个字啃下来,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出色的演技,取得了良好的剧场效果。
(王汝刚著,丁聪封面图)
记得6个月前,炎热八月,我们剧团举办青年演员艺术培训班,李九松应邀来上课。他身体尽管不太好,还是很认真地来做了一个很好的讲座,这也是他生前最后一次讲座。他回忆了他的老师文彬彬、范哈哈等大师对他的栽培,饱含深情。他也讲了红花和绿叶的关系。他说:我一辈子做绿叶,是烘托别人的;但是做好配角也不容易,既要烘托好主角的戏,自己这片叶子也要发光,也要翠绿,这样才能“红花绿叶两相宜”。
三个月前,我与李九松通电话,告诉他,我们俩共同的老朋友,全国劳动模范、松江农民朱良才欢度80岁生日,邀请我们一起去,你是否愿意去?如果身体还好,我们一起为大家表演个节目,让大家开心开心。他欣然答应,并很认真地做好了准备。到松江去的路上在修路,坑坑洼洼,很是辛苦。到了现场,我们上场演出小节目,引得全场气氛热烈,笑声不断。回家路上,李九松依然兴奋不己,他说:“我今天特别开心。朱良才是我老朋友,他是个新农村劳动致富的带头人,如今他们夫妻团团圆圆,还有这么多子孙,四世同堂,这是我们新农村的缩影。我祖籍松江,看到家乡人民的生活这么好,我由衷感到高兴!”没想到,这次在农村的演出竟成为我们40年搭档的最后一次合作。有人讲,喜剧的最高境界是含着眼泪的笑,我想起这些,禁不住热泪盈眶。我想,九松挑选正月初五驾鹤西行,留给世人的印象,是不是也印证了这句话?(王汝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