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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袁蒙沂

疼,一字十划,挺复杂。

驾车从农村老家返回,车至村头二叔的老年房旁,我减了减速,以近乎步行的速度挪移过那处低矮瓦房。二叔家的老年房坐南朝北,房门正对村路。没有院落,房门距大路只有两三米远。隔一条村路,北边即是堂弟家,四间宽敞的平房,带配房带院落。

两扇老年房门,上着锁。我有些失落,慢慢踩下油门,准备返回镇上。收回望向老年房的目光,正想看向前方大路的视线旋转过度,边角处扫到堂弟家的车库。车库门口,在阴郁天气包裹下的两个人,正在冷风中坐着。一个是二婶。紧挨着她坐着的是二叔,突然瘦弱下来的二叔。比大概一个多月前,他整整瘦了一圈。

也许是坐在车库口的俩人太过渺小,也许是穿着棉服的俩人被寒冷压缩成小团团的缘故,我的车一晃就超了过去。就在视线一扫而过的余光中,我发现那个被我称作二叔的人颤巍巍动了一下,像是要起身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疼了。于是,我毫不犹豫踩了刹车,然后向后面的缓坡上倒车。两处房子中间的村路,是条西高东低的坡道。

向东很顺,一直下坡。可是,二叔就像这条路上的一个符号,逗号也好,顿号也罢,句号也行,我总要与他说句话。车倒回,与车库位置平齐。我按下车窗,关闭音乐,二叔费力挪到车旁。婶子脑梗很多年了,不怎么说话,也没起身。与一个多月前比,二叔瘦的太明显了。只一眼,我就判断,他的病并没有治愈,没治愈就出院了。我是医生,如果连这点都走眼,医院了。可是,我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多说一句话。

那天早晨,医院上班。掏出钥匙,准备开科室门时,突然看到坐在门口连椅上的二叔。他告诉我胸口胀疼,非常疼。二叔很少找我,早早一个人到科室等我,以前没有过。带他去急诊科,找杨主任。略做检查后,杨主任告诉我,直接办住院吧,得仔细查查,不像是胃胀胃疼那么简单。二叔的腿肿着,杨主任怕他有其他情况,比如慢性心衰之类。

二叔腿疼很多年了,经常乱吃药。被胃疼一折腾,走路更不稳了。我想扶着他,他不让扶,说自己能走。他拄着拐棍,我在旁边陪着。上楼、下楼,抽血、查尿常规、做肝胆肾等脏器B超、心电图检查、腹部透视、做肺部CT,一系列检查结束,我送他去内二科病房住上院,再去给他拿药。

输液之后,我又给二叔找来纸杯,冲上药,让他凉一凉喝。还有麝香保心丸,我告诉他过会儿自己吃一粒。在科里上班大概半个小时,护士给我打电话,说二叔把一整瓶麝香保心丸全吃了,让我赶紧过去。麝香保心丸是中成药,我医院、医院、医院、医院的几位专家,他们意见不一。有的专家建议观察治疗,对症处理。有的专家建议先洗胃。中药*副作用小,但保险起见,我们决定听从后者。在急诊室洗胃时,堂弟还没到。给二叔洗完胃,我才又给他打电话,让其直接到内二科病房找。堂弟帮熟人送了一车水果去平邑,正在返回途中。

医院时,二叔又躺在床上输液了。刚洗完胃,上衣有些湿,二叔让堂弟去集市上给买件衣服。见二叔病情平稳,我就回了科室。下午刚上班,化验室和内二科杨主任先后给我来电话,二叔的肾功能有问题,尿常规也明显异常,是急性肾衰。杨主任的意思,转院,查明原因再治疗。

快下班时,堂弟准备好转院事宜。救护车走后不久,我和妻子一道,医院。医院后,又做了一些检查。医院查的结果几乎吻合,情况确实不容乐观。肾衰的原因,得进一步查找。急性肾衰还是慢性肾衰?我联系上单位慢病科的医生,他们告诉我可登录手机APP,查询之前老年人免费查体时的结果。七月底,二叔的肝肾功能、尿常规都还正常。初步猜测,慢性肾衰的可能性应该不大。

跟医生沟通后,等堂弟出去吃完饭,我与妻子才赶回镇上。回到家时,母亲和老大还没吃饭。大儿子八岁,放学后,一直在家等着,见到我们就喊饿。老二才七个月,一步都不能离人。母亲一人照看俩孩子,根本没法做饭。

二叔住院第三天晚上,我又和妻子一道,医院。二叔说,感觉好多了,胃不胀不疼了,打嗝也轻了。只是,肌酐值迟迟不降,尿路感染控制不理想。县医院的主治大夫建议二叔转院去临沂或济南,查明肾衰原因。堂弟跟我沟通后,医院检查。医院,暂且在急诊科住下,却被告知无法转科住院。医院复查的肌酐值,有所下降。没法转科,只好出院返回。医院住院。

工作太忙,医院探望二叔,一般都是电话和堂弟沟通。二叔的病情。在持续好转。肌酐值一直在降,血小板由最初的不足五十,升到正常。唯一让人头疼的,就是尿路感染没能得到有效控制。直到十多天后,不得不做尿培养。堂弟告诉我,情况已经好多了,本来想出院的,县医院的大夫让等等尿培养的结果再说,并说三天后出结果。医院又住了三天院,后来是带药出院的。

医院住院期间,父亲和母亲都跟我聊过二叔的病情,告诉我不要多说话,至于什么时候出院,是否该转院,转院去哪里好,都不让我给建议。父母亲好像在村里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似乎影射了一些诸如我多管闲事的说辞。

堂弟不容易,一个人在外地倒腾水果、蔬菜生意,没有固定采购和售卖点,没白没黑地跑,一个人支撑起一个六口之家。上有父母,下有俩孩子,还得处理人情世事,确确实实不容易。一年冬天,天寒地冻的,他的货车行至镇国道上突然爆胎,堂弟让我帮忙借了一个千斤顶送给他,硬是在坚硬刺骨的寒风之夜里,蹲在黑漆漆的路边,换上轮胎。那个时间点,那种情况下,就算多加一些费用,附近的修车师傅也不会去修的。我陪着他,直到换完轮胎,叮嘱他一个人开车走夜路,千万倍加小心。自小至大,堂弟的人品,都没问题。

弟媳在家,照看两个孩子,有时还得为公婆的事操心,也不易。

正跟二叔说着话呢,堂弟的媳妇走出院门倒垃圾,顺便跟我打了个招呼。大冷天的,让二叔长期站在路边,我于心不忍。再过三天,就该复查了,他这样盼着,我附和了一句,心疼着,驱车离开。泌尿系感染,再怎么难控制,也比发展到无法治疗的地步再后悔强。更何况,二叔二婶是扶贫对象,医药费绝大多数都能报销。

疼,十划一字,也简单。

简介:星袁蒙沂,本名袁星。山东平邑人。以散文创作为主。作品散见《人民日报》《齐鲁晚报》《扬子晚报》《香港文汇报》等国内外百余家主流媒体。部分作品被《读者乡土人文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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